春望(八)
夏青青說文解字
2024/10/22
夕陽的餘光穿透雨後的薄霧，2024/10/22
一樣的風雨，不一樣的風景。
青春們的影子在餘暉中延伸，
步伐堅定如初。
201教室門口的氣氛瞬間變得緊張，只見校長從後門走進教室，定位在講臺前，面帶微笑，眼角餘光如刀鋒般掃過教室，每一個角落都被她無聲地審視一遍，教務主任則在她身後，低聲對旁邊的服務同學紹華交代些什麼事，似乎暗示一場重要的座談會議即將開始。
「校長好！主任好！」劉會長立刻迎上前去，臉上展示標準的招牌微笑，聲音中充滿了熱情，像是在火焰中跳舞，每個字都在邀請眼前的人共襄盛舉。「真是我們201班的榮幸，校長跟主任您們能來，對我們201班級可是大大激勵呢！」
「劉會長，您太客氣了！」校長微微點頭，神情裡流露幾分認同，眼神轉向教室裡的家長們：「今天是親師座談會，201班最近表現不錯，非常期待文慧老師跟家長們溫暖互動，我和主任待會兒還有一場重要會議，要先離開，祝福大家有個愉快的交流時光。」
文慧看著校長及身旁的教務主任離開201教室，內心浮起陣陣緊張的漣漪，那一晚，那一幕，她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那個令人窒息的時刻，校長的提醒如雷霆般震撼她的心、阿強急促的聲音迴響在耳邊，有個祕密……，所有的畫面像懸浮空氣中的陰影，令她無法專注。「集中精神！」文慧快速地深吸一口氣，將雜亂的思緒拋開，立刻回到眼前的情境。
「劉會長以及各位親愛的家長，感謝大家蒞臨親師座談會。我是新接任201班的導師林文慧，今天很高興與大家見面。」
文慧停頓片刻，眼神輕輕掠過每一位家長，悄悄與他們的心靈相接：「孩子們在校園裡認真學習，都是因為有你們的支持與陪伴，才能在歲月中成長茁壯。今天的座談，除了回顧孩子們的成長與學習歷程外，我也會向大家分享201班的學習進度與升學計畫。讓我們攜手並進，幫助每位學生迎接未來的挑戰，展翅高飛，這一切，需要各位家長的支持與配合。」
劉會長笑著接話，但話裡卻帶著焦慮：「文慧老師，家長們最關心的就是升學計畫，特別是已經快要升高三了，我們希望孩子們能夠順利進入理想的大學。所以啊！今天的親師座談會，請您多多指導！也請各位家長們以掌聲支持林文慧老師擔任201班新導師！」劉會長的聲音剛落，教室裡便響起一陣掌聲。掌聲裡，是家長們的期盼與焦慮，像是浪潮，湧向文慧的心頭。
改變，
不在某一刻結束，
是在每一個選擇中開始。
「感謝劉會長的信任，也感謝大家的支持！今日座談會流程首先是班級幹部介紹，由紹華同學當主持人，其次是說明同學們目前的學習表現，最後由我來報告高三升學計畫！歡迎紹華同學！」
「大家好，我是紹華，我是201班的班長，謝謝文慧老師讓我有機會站在這裡，過去我在班上表現不佳，是一個問題學生。感謝老師和同學們的包容與支持，讓我有機會改變，希望我的經歷可以鼓勵班上每一位同學，不管現在處於什麼狀態，只要願意努力，隨時都有改變的機會。接下來，我要為大家介紹我們班的班級幹部。」紹華說完，文慧跟家長們紛紛為紹華鼓掌，紹華點了點頭，微微吸了一口氣，繼續說：「第一個要介紹的是副班長，俊傑。他的熱心程度，大家無法想像。你還沒開口，他已經拿著作業本站在你旁邊，準備替你解題了！他是行走的百科全書，無論是數學還是英文，都難不倒他，當然也可能難不倒他的手機—欸！我是說他記性好啦！」臺下響起了一陣笑聲，紹華接著說：「還有我們的學藝股長，秀娟，她不僅畫畫非常厲害，收作業也很厲害。如果不交要抽查的作業，她會用眼神告訴你：『為什麼不交作業？』」紹華一一介紹班級幹部……。這時，文慧的目光看向教室窗邊，阿強和Jason兩位老師正站在那裡，文慧示意他們進教室。
紹華最後笑著說：「我們的幹部團隊都很努力，每一位同學也都很重要，未來的日子裡，我們一起努力，把201班變得更加優秀！」紹華說完後，教室裡響起了熱烈的掌聲，紹華成了全場最受關注的學生幹部，家長們也開始交談，互相認識。
文慧緊接著介紹到場的阿強與Jason，「今天我們還有兩位特別來賓—阿強老師與Jason老師！」阿強的銳利眼神緊盯著Jason，Jason站在台前，肩膀微微聳起，彷彿試圖縮小自己的存在感，目光游移不定，不敢與阿強對視，眼神偶爾瞥向地面或遠處，他的心虛像一層薄霧，籠罩在俊俏的臉龐下，藏著一個可能隨時會被人揭穿的祕密。
阿強與Jason向家長們報告學生在數學跟英文科的學習狀況後，家長們更急著想知道文慧對於升學計畫的想法，劉會長立即站起來，語氣中帶著幾分急切地問道：「謝謝兩位老師的分享，聽起來我們的孩子在學習上都很有進步！但是，文慧老師，您對於升學計畫有什麼看法呢？這是我們家長目前最關心的議題！」
教室裡頓時安靜了下來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文慧身上。「謝謝劉會長的提問，在未來的幾個月裡，尤其是高三的暑假，同學們返校自習，由主科老師們協助解題，同時，高三暑期輔導課程，著重於學科的深化學習和模擬考試。各科助教會在班級Google行事曆中登錄各科每日複習進度，同學們按照行事曆複習進度準備大考，希望通過這些實際作法，能在升學的道路上走得順利。」文慧一說完，劉會長馬上接話：「我們一定配合文慧老師！感謝您為孩子付出，您是他們的貴人！」親師座談會就在文慧掌握的溫馨氛圍中結束討論議題。
每一句責備，
都是愛的另一種語言，
只是我們都不懂得如何翻譯。
會後，劉會長拉著女兒秀娟跟文慧不斷道謝，待離開教室，秀娟在校門口坐上劉會長的車後，一股冷空氣瞬間襲來，劉會長變了臉色，質問秀娟：「妳為什麼不主動爭取擔任班長的職務？妳不知道各科老師們對認真的幹部都會在平時成績加點分數嗎？這會影響校內繁星排序！」秀娟冷冷回應她：「我已經是學藝股長了，妳還不滿意嗎？......。」劉會長不悅地啟動引擎，車子慢慢駛出校門。
坐在後座的秀娟望著窗外逐漸模糊的校園，內心波濤洶湧。她知道母親的期望，但她也渴望有自己的步伐。
教室裡的家長們陸續離去，阿強默默地收拾著桌上的講義，眼神卻不時掃向門口，當文慧送最後一位家長走出教室時，他終於抬起頭，對著正準備離開的Jason說：「Jason，你等一下，留下來，我想跟你談談。」Jason停下腳步，轉過身來，走進教室，心中的焦慮如暗流湧動，他心裡清楚，那不可避免的，終究會到來。
阿強把門關上，教室瞬間陷入靜默。文慧走進教室，阿強站在門邊，神情謹慎，Jason則坐在一旁，雙手交疊，目光鎖定在文慧身上。她感受到一股山雨欲來的壓力，有些事即將攤開在這個空間裡，不容逃避。文慧首先打破沉默：「說吧，怎麼了？」文慧的聲音像一道微光，劃開了沉重的氣氛。阿強問Jason：「你打算怎麼做？」Jason說：「可以原諒我嗎？」阿強的眉頭皺起，直接對Jason說：「這不是單純的原諒問題，Jason！光靠一句對不起，無法彌補所有！」阿強語氣中的不滿讓教室的氛圍更緊繃。Jason低下頭，努力尋找適當的言辭：「我知道我錯了，我真的很後悔。」
阿強將手機遞向文慧，點擊了「AirDrop」。瞬間，文慧的手機發出提示音，顯示出來的文件名稱讓她心頭一緊。
「這是我在學校裡無意中發現的，」阿強的聲音低沉，帶著一絲沉重，「這些證據足以證明他所做的事，無法被忽視。」他瞥了一眼Jason，語氣中充滿指責。
文慧凝視著手機屏幕，內心掀起波瀾。她知道，這些證據會改變Jason的命運，也將改變整個班級的動態。
「阿強！你確定要這樣做嗎？」文慧終於開口，目光直視阿強，她明白，這個決定背後承載的重量，超出任何人的想像。
「妳現在是201班導師！我想讓妳決定怎麼做！」文慧愣住了，心中一陣掙扎。她明白這是個艱難的抉擇，Jason的聲音低沉，帶著哀求：「我知道我錯了，但我也希望能有機會改正。」
只見文慧的手指輕輕觸碰手機螢幕，按下刪除鍵。檔案瞬間消失，像一片墜落的葉子，不留痕跡。
「文慧老師……。」Jason的聲音顫抖，眼中滿是震驚。
「妳……為什麼要這麼做？」阿強難以置信，阿強站在一旁，楞楞地看著她。
「因為我是林文慧！」
阿強突然明白了什麼，鬆開緊握的拳頭，隨後將指尖在手機屏幕上一滑，也將那份關鍵的檔案刪除。
三人沉默不語。
這個空間裡曾經有許多故事，
但也似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。
幾天後，文慧的辦公桌上有一封信，信封簡潔而素雅，署名是Jason。
親愛的文慧與阿強老師：
我知道，我做了一件無法挽回的錯事，也深知你們對我很失望。我明白，有些錯誤一旦發生，就不可能回到原點。
你們當時的選擇，讓我看到了包容與期望；你們的沉默，讓我感受失望的重量。
我不想拖累你們，或者是201班學生們。我決定提出辭呈，將學校與學生留給比我更適合的老師。我相信，這是最好的選擇，對學校也是如此。
我並不打算讓事件成為終點，而是新的開始。我已經申請了一個國外的博士進修，希望能重新找到自己的方向，並且有機會讓自己成為一個真正值得學生信任的老師。
我會為自己犯下的錯誤負責，也願意承擔一切後果，感謝你們在這段時間裡給予我的支持、理解，還有你們的寬容。
如果有一天我能夠回來，我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一個全新的Jason，帶著真正的自省和成長回到講臺。
敬祝
教學愉快
Jason 敬上
文慧放下信紙，心情複雜。
幾天後，學校公告了Jason辭職的消息。學生們非常驚訝，捨不得他離開。
Jason最後一次走進教室時，帶著《The Great Gatsby》，在黑板寫下：「So we beat on, boats against the current, borne back ceaselessly into the past.」Jason明白，無論過去如何，他會繼續奮力前行，與過去的錯誤抗爭。
課堂結束後，Jason靜靜收拾書本，然後與每一位同學點頭告別，走出教室，不再回頭。
文慧站在辦公室的窗邊，看著Jason的背影走出校門。
每個人都將重新開始。
高二下的時光如風掠過，轉瞬即逝。
201教室班牌換成了301。
今天文慧留校督導學生晚自習，傍晚時，文慧趁休息時間在校園走走，沿途經過熱鬧的籃球場，年輕的身影們正在激烈地奔跑，她在人群中看見阿強。阿強正在場上。他專注的神情、靈敏的動作，以及不時大聲指揮隊友的樣子，一如往常。
文慧站在那裡，看著阿強的背影，突然，阿強一個快速轉身，準確地傳球給隊友，然後迅速向籃框前移動。
天色漸暗，球場上的人聲漸漸變得模糊，籃球的聲音依舊清晰，這個時刻彷彿被時光悄悄定格。文慧轉身，返回教室。
夕陽的餘暉由教室窗戶投射在壁報牆上，最後一道光線也慢慢消散。日光燈無聲地閃爍了幾下，隨後柔和的白光漫開，教室裡擠滿了人，卻安靜得異常，學生埋首在書堆後，默默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。文慧看著黑板上由各科助教寫滿的複習進度與作業，黑板左上角有個倒計時鐘靜靜地提醒每個人，時間從不等人。
那是一場綿延的雨
第三次模擬考時，文慧正監考最後一堂國寫測驗。考生的筆尖與紙張摩擦沙沙聲在耳畔清晰可辨，窗外的雨聲拍打玻璃，雨水滑過窗邊，留下串串水珠，文慧想起了校園花圃裡的玫瑰，也許已經開花了。
鐘聲的旋律一響，高三同學如潮水般從考場中涌出。有人急匆匆地奔跑，彷彿在逃離一場無形追逐；有人則高聲呐喊，更多的人選擇安靜地走著。文慧清點考卷後彌封，將考卷送至試務中心，她撐著傘，高跟鞋踩在下過雨的地面，濺起朵朵小水花。
昨夜一場雨後，氣溫不降反升。鳥叫聲響徹天空，喧鬧得讓人難以忽視。文慧走近花圃，看見玫瑰花正悄然綻放，花瓣嬌嫩而鮮豔。
—〈春望〉全文完
那是一場綿延的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