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裡,問問題究竟是誰的責任?
(原文刊載於獨立評論@天下)
劉致演博士
英國愛爾蘭劇作家、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蕭伯納(George Bernard Shaw)曾說:「你和我各有一個蘋果,如果我們交換蘋果,我們還是各自只有一個蘋果;但當你和我各有一個想法,我們交換想法的話,我們就都有兩個想法了。」
經常在課室裡,可以聽到老師說:「有沒有問題?」接著就是一陣沉寂。很多家長教導孩子在學校有問題就要問老師,但課室裡真的去問老師問題的學生其實不多。有孩子跟我分享,他喜歡國中生活勝過高中,因為國中時有人會代替他問出「笨」問題,高中時沒人想問問題,因為怕被笑笨。
難以想像,沒有討論的教室,想法如何交換?還是老師有的是蘋果,但學生其實想換的是香蕉?又或者是老師不夠瞭解他的學生,而把蘋果塞給學生又是他的重要任務。走過課室長廊,常會聽到很多老師拿著麥克風聲嘶力竭,而學生或坐、或趴,更或望著窗外的天空。
不懂得發問的教育體制
可以理解為什麼教室裡,不常發生對話或是討論。因為,我們的教育看的是結果而非過程;面對教學改革,學校重視的是如何幫助孩子面對「會考」、「學測」,而老師們則費盡心思如何在月考與週考中,「考」出學生面對大考的能力。
我曾問教學現場的數學老師,如果考試這麼重要,何不把學生一定要會的觀念,設計到考題中,然後將考試結果經過大數據分析後,回饋給老師。這樣老師們就能知道自己授課班級學生不足的地方,然後在往後的課程中加以強調。畢竟,考試目的不就是要讓老師瞭解自己學生學習上的良窳?一陣討論後,我得到的回應是:學校沒能提供劃卡的經費、這樣會增加老師的負擔、出題老師不一定認同這樣的想法、光趕進度都來不及,怎會有時間複習舊的內容?
會不會我們當前對於學習的理解,早已本末倒置了?因為當前不管從教學或是學習的觀點,大部分人認為「答案」比「問題」重要,即便答案是源自於自己的發想。
教師何不藉由發問「佈局」
早在蘇格拉底時代,學習是以「詰問」為基礎,透過提問與答辯除能啟發學生的想法外,更能引導學生進行批判思考。我們都希望學生上課能問問題,不問,怎知哪裡不懂?但正因學生不知道自己哪裡不懂,所以才無從問起。因此,問「問題」是學生的責任嗎?其實不然。課室裡,唯有老師能夠掌控問題的節奏、深度與佈局;教師創造學生問問題的氛圍,學生才能漸次確定,自己到底不懂的地方在哪裡。
《禮記.學記》早已揭示提問的重要性:「善問者,如攻堅木,先其易者,後其節目,及其久也,相說以解。」其中的旨趣似乎是在惕勵學生如何提問,但根據我的理解與觀察,教師其實可以恰如其份地扮演「善問者」的角色,引導學生提問,更能適時地扮演「善待問者」作為學生的典範,即「善待問者如撞鐘,叩之以小則小鳴,叩之以大者則大鳴,待其從容,然後盡其聲」。
雖說當前教學改革是以學生為學習中心,但實際上,教師才是學習環境的建置者,而環境建置的首要任務即是「佈題」(problem posing),因為佈題或提問除能夠促進學生問題解決技能、態度及自信外,更能幫助學生進行廣泛的概念理解及思考。問對問題,才能真實地提升學生的創造力;而創造力,是知識性決策的重要參照。
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(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-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,簡稱OECD)認為面對當今變動劇烈的世界,學生走出校園後要有能力適應新的或經常性不可預期的情境,並且能夠在這些情境裡做出知識性(knowledgeable)決策;因此,學生探究「問題」有助於決策思考,因為解決問題需要彈性(flexibility)、流暢(fluency)及原創(originality)。
所以,「問題」才是課室裡的學習中心,特別是策略性佈題有助於學生發現真實世界中的樣式與規律;而所有可以被預期的樣式與規律都是我們對於探索未知的努力。教師別具心裁的問題佈局,才能激發孩子永無止境的好奇心與求知欲;如果孩子沒有了好奇心,我們的世界將何以為繼?
獲得答案以前,先理解什麼是問題
1980年代,著名科學家暨哲學家卡爾.波普(Karl Popper)及澳大利亞生理學家暨諾貝爾醫學獎得主約翰.埃克爾斯(John Eccles)共同合作解釋何謂科學發現(scientific discovery)。他們認為,理解與科學理論的創造過程非常相似,皆致力於過程的創造與配對(matching);簡單說,創造始於理解。因此,理解是一切學習的基礎,而老師問對問題,才能使學生學習的理解變得可能。
根據多年的教學實務觀察,學生問問題的動機氛圍是可以被創造的,如果學生不能提出批判性的問題,「思辨」從何談起?如果學生總是等著別人「餵」他答案,那麼至始至終他們從來未能理解什麼是「問題」。
因此,問題等待的從來就不是正確答案,而是知識實踐的過程。